风,自由的风带来自由的沙。
人,拘束的人带来残酷的血。
狂沙品着茶里的甘美,却感觉自己饮下鲜血,满口腥甜。自己的过去,是怎样的血腥?自己的历史,是何等的杀戮?狂沙不知道,但是却很想知道。
眼前的人,不认识。或许以前认识,但是现在绝对不认识。
狂沙不是一个喜欢请客的人,所以也不是一个喜欢做客的人。他向来觉得礼尚往来太过麻烦,唯有刀剑下的生死最为麻利。
虽然不喜欢做客,可是狂沙还是来了。
孤身而来。
因为对方可能认识自己。他太迫切,太迫切想了解以前的自己。
狂沙是人,不是剑也不是刀,他对这个世界的空间犹如初生的牛犊睁开第一眼。纵然不识猛虎,可是仍然心中惧怕。更何况,这大漠是千百倍的猛虎。
狂沙想摆脱,摆脱着恐惧的境地。这份恐惧所惧怕的,不是任何人,而是自己,或者这个世界。即便是猛虎,突然来至陌生之地,也会惴惴不安。
即便心知有可能是对方的陷阱,但是这份了解自己的机会太难得。让他无法拒绝。犹如灯火对飞蛾的吸引,璀璨而又致命。
“这么说来,我还有多谢你的救命之恩。”狂沙道。
“多谢就不必了。”九公子啪得合上圣经,“因为你很快就会恨我。非但恨我,还想让我死。”他说的很平淡,淡得就好像眼前的一盏茶。
“是么?是因为你心中一直安奈的杀意?”狂沙觉得九公子应该改名叫茶公子。因为你若是不细品,永远不知道这茶究竟泡的如何?或者他的杀意藏的有多深。
“我想杀你。可是却不会亲手杀你。”九公子道。
“你不动手,那会由谁动手呢?”狂沙问道。
“君哥麻木了。”九公子灿颜笑道,“若是以前的你,恐怕早就发觉了。”
“的确,他们是高手。”狂沙这时也感应到了。两名高手已掎角之势,将这里围困。但是他很奇怪,为何自己没有察觉这些气息?要知道,自己敏锐的感觉就连三尺下的虫蚁也无法略过。
“我一直将杀意彰显得肆无忌惮。”九公子道,“君哥应该明白,你若是手上受了小伤,会痛。可是若是腿上又挨了一刀,那么就会忽略手上的小伤。”
“你很有心思。用浓烈的杀意掩盖来人的气息。”狂沙丝毫不乱,“这样的手法,就算是我也只能事后猜测。”
“君哥,你要努力了。”九公子勉力道。他的表情,就好像是兄长抚慰宝弟,“我在这里布下两名高手,只要你能突围一条街。我便不杀你。日后相见,你我还是兄弟。”口出兄弟,出手含杀。这般怪异的场景,却触动狂沙心中最深处的谜。
说着,九公子起身。弹去身上的尘埃,不留一丝牵挂。他转身就走,将自己的后心留给狂沙。此时,狂沙可以选择出其不意。只要擒下九公子,那这杀局就解开了。
但是,他却动弹不得。
不是不能动,而是不想动。
甚至这一瞬间,狂沙甚至想死。
为何,为何自己心中没有杀意?为何,为何自己心中没有恨意?
为何,究竟为何?
狂沙问自己,却得不到答案。唯有心中空洞的回响,放大莫名的恐惧。
过去的自己,究竟是怎样?
为什么?为什么对想杀自己的人,自己却满怀歉意?
这歉意,从何而来?
狂沙还在出神,好像不知自己已身落陷阱。
九公子悠然下楼,却脚步沉重。沉重的脚步声,回荡在阶梯楼道之中。一步一步,好像是踩在了狂沙的伤口上。让他痛,让他狂,让他不知所以,让他心中迷茫。
“少爷。”九公子出了客栈,就见一名老者向前问好。老头身着褐色袍衣,袖风鼓动,年纪虽长,但却脊椎挺拔。不露老态。风沙虽盛,却模糊不了这老练的眼。
“我们回去吧。”九公子怅然道。
“少爷……”老管家想说什么,却又不知如何开口。他清楚,这样的情节难以化解。
“好了。我知道在做什么。”九公子淡然道,“其实,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死。还是说简老对君没有信心。”
“但是君毕竟是……”老管家思索道,“……已经是失忆了。失忆了的人,还会记得那些刀和剑么?”
“狼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狼。狗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狗。”九公子边走边道,“更何况,君哥他不但是狼,而且是龙狼。我对他的信心,还在我之上。”
“但是君失去记忆,手段毕竟会大打折扣。”老管家道。
“虽然君哥的功力不高,可是根基深厚。除此之外,他的应对之变,无论是手段心性能力都是上上之乘。”九公子道,“非但是我,她也是这般认为的。”
不多时,两人便走到一处府邸。府邸门宽三丈,墙高三丈。上用紫金色铺垫,后用八彩绘图。不可谓不奢华。而门上,则上书荒城府三字。门前,是八名守卫。纵然是天气炎炎,他们也没有一丝失神。他们全心全意,任何胆敢冒犯的人,都会招来杀身之祸。
八人问安后,九公子径直入了府中。他与老管家穿过八丘院,路过崎岖道,走过练剑台,过了夜霜亭,最后到了一处没有名字的地方。这是荒城府内最深处。也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。虽然看不到人手,可是这里至少埋伏了二十八名高手。而这二十八名高手一旦出手,莫说是他九公子,就算是他东方简九公子的贴身管家也无法全身而退!
这处房屋全部都是由完整的石块磊基而成,与其他由石木所筑的房屋完全不同。这里的方圆,都有一股严以言语的阴寒。
这时,东方简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厚厚的衣裘。这里是大漠,除了夜晚,白日里哪里需要裘衣?
东方简给九公子披上,随即便与其一起进入其中。
但是屋内没有丝毫摆设,反而有一道地门。九公子旋开机关,地门张开。门一开,更甚的阴寒溢出。如同巨兽张开大口。九公子紧了紧衣裘,走入其中。但见地下空间内,摆布着无数巨大的冰块。左右墙壁,也是由冰晶所成。九公子一路走到尽头,尽头是一口冰棺。而冰棺内,却是一个女孩儿。非但白衣胜雪,而且白发如雪。嘴唇苍白,在苍白的冰棺中更先死亡之态。找书苑 www.zhaoshuyuan.com
九公子看着眼前冰床上卧躺的女孩儿,心中悲痛万分。这形态,他已看了数年。可是即便如此,每看一次都会痛彻心扉。好似有最高明的弓箭手一击射穿了他的心扉。而今,千疮百孔,面目全非。
“雪儿,你不会怪我吧。”九公子道。
他摸着寒冰,在指尖感触阵阵刺痛。这里不是普通的冰,而是由****凝聚而成。而这****所制作的原料,便是人血。已人血养毒,以毒冰护人。但是这一副冰棺,每年便需要三十名高手的血护养。三年过去了,九公子都不知道自己猎杀了多少高手。而死在这冰棺上的高手,有一半来自他。笑封君。
九公子武学虽高,却不喜杀人。而笑封君却化身为了刽子手,手中血腥浓密。若非有特殊任务,恐怕他会在这大漠中一直杀下去。
“我知道,哪天你醒了,你肯定会怨我。可是我不在乎。”
“你因为他,在这里睡了五年了。你可知道,父亲有多难受?你可知道,我有多难受。我恨他,就恨得要死。可是我却无法杀他。我不甘心。三老不允许我动他,父亲也不允许。”
“可是天赐良机,他失忆了。失忆了的君,就等同崩掉牙的猛虎。我摆下一局,就是想了解我心中的扣结。了却,这几年的恩怨。”
“这一次,他若是不死,我便原谅他了。”
老管家就站在九公子的背后,他心中轻轻叹气。这个结在公子心中太久,如同肉中的刺。非但折磨着他,也折磨着自己。只是这一次,他是不是真的能放下?